織田信長
贈太政大臣正一位平朝臣織田上總介三郎信長,尾張織田氏人也。(信長公幼名吉法師,其族自稱平氏苗裔,本姓平朝臣。)父信秀,本奉斯波氏,後廢之而執大柄。東敗今川,北戰齋藤,以「尾張之虎」聞。
尾張痴兒
[纂]公少好新物,輕規矩,惡禮教。常身佩火鐮煙斗,束刀以草,左袒而行於市,領民皆笑而輕之,以為痴兒。其母土田夫人聞而惡之,數讒於信秀,欲易立其弟信行。信行師林秀貞亦勸之。獨信秀奇公,曰:「此兒英特逸越,有絕世之姿,非庸碌輩所能識耳。且待其長,其武功必上我輩。」竟置之。
年十七,娶美濃齋藤道三之女歸蝶為正室。道三聞公愚昧,欲以女妻之,實欲躡奪其國也。將行也,道三與之匕,語曰:「向聞信長昏愚,誠如是,則旋斬其頭而奉翁。」對曰:「信長若有為,此刃利,寧不能反割翁之首耶?」道三大笑,後遣之。
信秀既歿,信長立。葬儀中,諸人皆衰牒以送,而公獨袒而後至。入不趨,奮揚香灰於靈前,曰:「咄!死太早矣!」徑去。柴田勝家、林通勝者,信行傅也,皆怒,欲易立信行;唯公傅平手政秀苦護之。
道三聞尾張之勢,問公於正德寺,欲觀其人。道三先至,入道旁屋,戶而觀。公豹衣左袒,從數騎而過。道三笑曰:「果痴兒也。」既入寺,道三箕踞。頃之,一少年入,盛服修儀,甚魁偉。道三前席,視之,公也。敘畢,還,道三謂其侍曰:「此特梟雄耳,汝屬必將為之虜矣。」
居傾之。宗族廣信叛,遂合伯父信光伐之,殺廣信,奪清州城,因遷於是。旋弒信光,並其眾。公益暴肆,政秀苦諫,不聽,乃自剖而警之。公悲,謝其屍,立寺祀之。
公弟信行謙而有禮,頗知書,不類兄長。勝家並秀貞遂擁之而叛公。公伐之,戰於稻生,大破之。勝家、秀貞皆降。赦信行,旋誘而殺之於內室。
霸道東海
[纂]永祿三年,三河今川義元侵尾張,睥睨京都,凡四萬眾,松平元康、朝比奈泰朝皆為之將。時尾張兵止三千人耳,眾臣多有言降者。義元兵眾,下數城,驕,屯止息卒。尾張眾臣懼,聚議兵,而公後至,飲酒數斗,徑去。夜,奮起,命蝶姬鼓,公身舞而歌。歌曰:「人生五十,如夢似幻。旦夕顯威,豈有不滅!」氣慷慨,歌數闋,擲扇而騎,奔熱田宮。家臣聞之,急以騎從,及至宮,從騎千人矣。公沐而禱,龕內有金革聲。奮然而縱,家臣從騎者可千人。既縱,不知義元所,徬徨。忽斥候梁田某至,報義元所在桶狹間。公以手加額,曰:「天祐也!」馳往,從騎旋捲從。時暴雨,噪,踐踏之聲遂不聞於義元。襲桶狹間,今川軍無備,大亂,大破之,義元授首。元康旋引軍還,奪岡岐而居之。公遂揚名天下。
元康得岡岐,使於尾張而求護。公諾,約各出東西而王日本。蓋元康幼時曾質於尾張,公之友也。
是時義龍已死,子龍興領美濃。龍興素闇弱,豪傑皆不服。七年,公謀美濃,乃陰使木下藤吉郎說美濃稻葉氏、氏家氏、安藤氏。三將皆以城降。公遷其城於小牧山,築墨俁以通美濃。遂奪稻葉山城,易名「岐阜」,都之,以周興於岐也。既滅齋藤氏。元康自更其名曰「德川家康」。
先,三好氏謀殺將軍義輝於寺,將軍弟義昭奔於越前朝倉氏。義昭聞公新興,乃遣其臣明智光秀謁尾張,約公以入京都。公利將軍聲名,欣然允之,因留光秀於麾下。
安土定局
[纂]十一年,揮師西向。六角氏、三好氏、北田氏拒之,皆不敵。遂整卒嚴軍,入京都,立義昭為將軍,號令皆由公出,日本大震。將軍亦陰銜之。既入京,廢關座以利民,乃稅石山本願寺、界以巨萬。石山奉,而界不與。公將勝家急圍之,界商大懼,厚賂公,乃止。
公以越前朝倉氏為將軍羽翼,乃假將軍詔而伐之。戰無何,金崎城落。夜,公妹市遣使奉豆袋,示以長政叛。公覺,患甬道絕,乃使藤吉郎為殿,自走岐阜。乃約德川軍,合部曲而北向。朝倉、淺井亦集軍,戰於戰於姊川。朝倉淺井皆潰,渠帥多死,士卒走匿比叡山延曆寺中。公遣使令出之,寺僧以語言侵之,頗不遜。公怒,焚其殿舍,屠其僧俗婦孺,凡萬餘人,圜山皆為焦土,鳥獸草木無遺。長島一向宗賊殺公弟信澄,公因往伐,良久乃下,乃盡燒殺婦孺於舍。時人皆怒之,謗謂公曰「第六天魔王」。
本願寺僧酋顯如怒公所為,指爲「佛敵」,檄天下信徒皆擊之。三好氏、朝倉氏得其眾,因復振,數侵奪公地,殺其名將親戚。將軍義昭怒公,檄東國大族武田、上杉氏以伐,彼亦整軍西顧。公頗苦於是,然亦奮戰之。卒放將軍義昭於備前,滅幕府。攻淺井、朝倉,三年乃定,隳其名城,屠其宗族。令其將秀吉、勝家分居其地。大和松永久秀反於關中,公親伐之。久秀自燒殺。以其地封筒井順慶。
甲斐武田信玄者,長於兵法,其地邊德川。既得將軍詔,乃身將眾而西向,家康不能御,戰於三方原,大潰,走濱松。公遣別將平手泛秀援,泛秀敗死。於是關中大震。會信玄夜卒於軍,其眾密解圍遁,家康僅以身免。
是時有僧以銃狙擊公者,弗中,公怒而坑之,令路人以竹鋸其頭;又漆義景、長政首而為杯,斟酒命眾將飲。明智光秀不從,強之,復不從,辱之,光秀自是恨公切齒。
武田氏勝賴立,將萬騎來,拒於長篠城下。公聞武田皆騎士,乃作銃千桿,闔家康眾,壁於設樂原,遣別將金森長近絕武田甬道。勝賴患之,乃縱其騎向織田軍壁。公皆因馬柵而銃擊之。盡殺其騎。武田名將大率死,勝賴僅以身免。自是武田氏不復能為害。
先,公遣良匠築安土城於琵琶湖側,費以巨金。是秋乃成,遂遷其都於是,以富貴示於諸侯。置蛇石為主神,命百姓旦夕祭祀之。
圈本願寺,糧食絕,人口幾斃。信長將佐久間信盛圍而不能下,公怒,流信盛。毛利氏遣舟師荷糧以濟之,至江口。公乃譴別將九鬼嘉隆將鐵甲艦邀擊之,毛利氏關船皆焚。本願寺懼,乃約降,公徙之於遠地。茨木荒木村重因城反,攻而下之,族其家。
冬,上杉謙信將萬騎西向越前。越前勝家邀擊之。築前守羽柴秀吉臨陣退,勝家大不利,眾潰於手取川。是夜,謙信亦卒,軍乃還。光秀下丹波,擒渠帥波野多氏,棄市於京都。
天正十年,公會諸侯於安土。乃徙羽柴秀吉之姬路,以策中國;遷勝家於北莊,以御北陸。別遣其世子信忠南攻甲斐。夏,攻滅武田氏於天目山,勝賴父子自剖死,武田氏祀絕。五月,奪光秀軍,除其國。
中道崩殂
[纂]夏六月,秀吉遣使請益兵,公乃檄令光秀將部曲先,身自督大軍於後。至京都,宿本能寺中,衛不足百。
是夜喧囂起,公寤,問隨侍森蘭丸曰:「有亂!是何人也?」蘭丸對曰:「未可知,惟見其幟水藍桔梗!」公曰:「噫!光秀叛矣!」出視之,果光秀也。光秀歷數公罪,公叱曰:「誠腐儒之言也,乃敢反!」光秀乃縱兵焚殿舍,將兵進。公勒侍童廝僕與戰,身挺矛以拒之,殺數人,矛折;復取弓射之,三發而弦絕。環顧,左右皆死。於是捐弓,倚柱而笑曰:「此天誅耳,非戰之罪。且吾首非二三子所宜得也。」因歌敦盛之章,從容入於火殿,俄然自燒殺。世子信忠並京都守將村井貞勝俱死難。平明,光秀索信長骨,雖尺寸亦無所得。及秀吉定京畿,禮葬公於京都。
贊曰:信長公輕規矩,惡經典,周陰謀而生長,故其橫暴自矜。當其夜擊桶狹間時,高歌奮進千騎因卷,名將授首,《敦盛》之章尤在耳者,何其雄也!觀其為政,廢關座而厚民利,故以富關內;觀其為軍,輕弓馬而利火器,故以滅諸侯;觀其為人,暱所親而虐所仇。慷慨於寶貨,慘毒於刑戮。比叡之焚、長島之屠,皆其祚淺之由也。至於辱重臣而猶近之,齊懿之禍,亦自取耳。
家屬
[纂]他典
[纂]引據
[纂]- 《日本史記》·織田信長本紀·廣成子,並授權自由發佈,惟必附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