邙山之戰
東魏武定元年、西魏大統九年二月,東北豫州刺史高仲密以虎牢降西。西丞相宇文泰親帥諸軍應之,以李遠為前驅,至洛陽,遣于謹攻栢谷塢,拔之。東丞相高歡使斛律金統劉豐、步大汗薩等步騎數萬守河陽城以拒之。
三月,庚子,泰圍河橋南城。壬申,歡親將兵十萬至河北,泰退軍瀍上,縱火船於上流以燒河橋。金用張亮謀,以小艇百餘,載長鎖,伺火船將至,即馳小船,以釘釘之,引鎖向岸,橋遂獲全。[一] 歡渡河,據邙山為陣,不進者數日。將戰,遺失陣圖,陳元康冒險求得之。
泰留輜重於瀍曲,夜,登邙山以襲歡。候騎白歡曰:「賊距此四十餘里,蓐食乾飲而來。」歡曰:「自當渴死!」乃正陣以待之。戊申,黎明,西軍與東軍遇。
初戰,泰使若干惠為右軍,與中軍破西兵,逐北數里。是時,東軍士有盜殺驢者,軍令應死。歡弗殺,將至并州決之。明日,復戰,奔西軍,告歡所在。泰募銳三千,皆執短兵,配大都督賀拔勝以攻之。東眾潰,歡失馬,赫連陽順下馬以授歡,與蒼頭馮文洛扶上,俱走,從者步騎六七人。追騎至,親信都督尉興敬曰:「王去矣,興敬腰邊百箭,足殺百人。」歡勉之曰:「事濟,以爾為懷州;若死,則用爾子。」興敬曰:「兒小,願用兄。」許之。興敬鬭,矢盡而死。勝識歡於行間,執槊與十三騎逐之,馳數里,槊刃垂及,呼曰:「賀六渾[二],賀拔破胡必殺汝!」歡氣殆絕,劉洪徽從旁射勝,中其二騎。勝槊將中歡,段韶從傍馳馬引弓反射,一箭橫射勝馬,斃之,歡遂免。勝歎曰:「今日不執弓矢,天也!」
西軍南郢州刺史耿令貴,大呼,獨入敵中,鋒刃亂下,人皆謂已死,俄奮刀而還。如是數四,當令貴前者死傷相繼。乃謂左右曰:「吾豈樂殺人!壯士除賊,不得不爾。若不能殺賊,又不為賊所傷,何異逐坐人也!」王胡仁率敢死之士三百人,並執短兵,大呼直進,出入衝擊,殺傷甚多,東軍無敢當者。
時東將彭樂以數千精騎為右甄,沖西軍北垂,所向奔退,西左軍趙貴等五將戰不利,泰與戰,又不利,樂遂馳入泰營。人告樂叛,歡甚怒。俄而西北塵起,樂使來告捷,擄大都督臨洮王東、蜀郡王榮宗、江夏王升、鉅鹿王闡、譙郡王亮、詹事趙善及督將僚佐四十八人。東兵復振,諸將乘勝擊西軍,大破之,俘斬六萬餘,甲仗牛馬不可勝數。[三]
歡使彭樂追泰,泰窘,謂樂曰:「汝非彭樂邪?癡男子!今日無我,明日豈有汝邪!何不急還營,收汝金寶!」樂從其言,獲泰金帶一囊以歸,言於歡曰:「黑獺[四]漏刃,破膽矣!」歡雖喜其勝而怒其失泰,令伏諸地,親捽其頭,連頓之,並數以沙苑之敗,舉刃將下者三,噤齘良久。樂曰:「乞五千騎,復為王取之。」歡曰:「汝縱之何意?而言復取邪!」命取絹三千疋壓樂背,因以賜之。
時會日暮,西兵遂遁,東兵追之。歡進兵攻惠,惠擊之,皆披靡。至夜,惠引去,東騎復來追之。惠徐下馬,顧命廚人營食,食訖,謂左右曰:「長安死,此中死,異乎?」乃建旗鳴角,收敗軍,徐還。東追騎疑有伏兵,不敢逼。[五]
謹又率其麾下偽降,立於路左。東軍乘勝逐北,不以為虞。追騎過盡,謹乃自後擊之,敵人大駭。獨孤信又集兵士於後奮擊,東軍遂亂,泰遂入關[六],屯渭上,使達奚武拒之。
歡集諸將,議進止。咸以為人馬疲瘦,不可遠追。元康與封子繪言:「兩雄交戰,今得大捷,時不可失,乘勝當追。」歡不從,遂東歸。後歡疾篤,謂子曰:「邙山之戰,不用元康之言,方貽汝患。以此為恨,死不瞑目。」
東軍平豫、洛二州,歡使豐將數千騎追奔狥地,拓地至恆農而還。虎牢復入於東。
註
[纂]據
[纂]- 李延壽:《北史·齊本紀第六·高祖神武帝紀》
- 李延壽:《北史·列傳四十一·彭樂傳》
- 令狐德棻:《周書·列傳六·賀拔勝傳》
- 令狐德棻:《周書·列傳二十一·耿豪傳、王勇傳》
- 司馬光:《資治通鑑·卷一五八·梁紀十四》